对家乡的思念一直逃不开香椿二字,曾有一瞬,我以为苏童先生描写的香椿街,就是我的家乡。
外婆喜欢香椿树,门前门后都种上一些。那是一些小小的枝干,平淡无奇。尤其当月亮掉入了烟囱,夜晚的乡村在汹涌麦浪中微微倾斜。它只是瑟瑟的躲在一隅,热闹是它们的。
倘若门前的那棵香椿树开花了。米粒样大小,簇在枝桠上。
小时候家里还有葡萄架的时候,初夏时分,小小的我仰头看着窸窸翠窣落下的小花粒,竟以为这是葡萄枝开出的花。后来捡起地上的一把落花细细嗅嗅才明白,哦,原来这是香椿的花啊。
香椿的花香是比嫩叶子还要芬芳馥郁的,一如白酒渐渐在舌尖化开,浓烈得让人难以喘息。它有着娇小的身量,尾端那一点点红色好似大头娃娃头上的红点。我莫名想到张晓风文字中描述十字花科的“一树美丽的四言”,然而它并非十字花科植物,却也胜似一树轻盈诗文般款款而来。
一树诗文引来了专属于它的阅读者。清晨,还有点儿冷淡而温润的阳光刚刚散开,和着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鸟鸣,蜜蜂们开始将这花蕊一一编册。一树蜜蜂翅膀飞动的声音是震撼人心的。在万物经历一夜安眠刚刚苏醒的时候,在寂静得只有鸟儿欢歌的时候,一树蜜蜂的“嗡嗡”声便在将醒未醒的耳朵旁萦绕。然而我并不觉得它们吵醒了我的睡梦,却感谢它们唤醒我去倾听它们与鸟儿音声相和的合鸣,感谢它们唤醒我像它们一样热情而安谧的一天。
记得前几天分享张晓风的一篇文章给一位同学,“阳光是耀眼的白,像锡,像许多发光的金属。是哪个聪明的古人想起来以木象春,而以金象秋呢?……秋天,这坚硬而明亮的金属季,是我深深爱着的。”那位同学说,她喜欢这个比喻。然而现在是初春,阳光不比秋日明朗坚实,她是极为温柔的,一如散发着少女清香的长发婉然穿过你的指尖。
但是我却终于找到语言形容散在叶片上时那琐碎的阳光。我记得我曾把她比作粼粼闪光的糖纸,这虽有一丝相像却总使我觉得不贴切。叶片灵动地闪着,那该是少女发间的稀碎金粉零星宝石。
我站在阳台静静看着,却仍然开始忧伤,倘若香椿花落去了,蜜蜂不再来了,叶子开始浓绿了,是不是要寂静许多。一如月前春天的来临,我想起迟迟未吐芽的香椿树,开始担忧她是不是经历了去年隆冬的摧残而没有熬过新年。
又到春天了,香椿花开,思念如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