犹记得年幼时,老家的正月十五是那么的热闹,首先想到的便是“叮当”庙会,直至现在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一场叫“叮当”的庙会,年长者也未有一个确切的说法,更不知从哪一个年代延续下来的风俗,反正这一日街上异常热闹,大人对孩子也是过分的放纵,或许过了这一天就要开始上学,且作为最后的疯狂吧。
早些年间的庙会并不像现在被各方部门管理,在广场或其他固定场所画出一圈场地,勉强成为庙会。早些年庙会上的商贩都是提前占据街道上的有利位置,用石灰粉画出各自的“领域”,写上一个“占”字便可作为交易场所。那时也未有现在的摊位,大多都是用自行车驮带一些货品,用几根竹竿支起一个架子,把一些物品挂在上面,重一些的物件便摆在地上,勉强可称作是一个摊位。或许就是这些挂起的物品碰撞时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声音才会叫“叮当”庙会,这也是我最初的理解。
“叮当”庙会不同于二月二那日的“龙抬头”庙会,“叮当”庙会更多的是为孩子提供欢乐的庙会,满是售卖玩具和鞭炮的商贩,还有一些小吃摊子,还有许多玩乐项目,比如耍猴,比如套圈。而“龙抬头”那日的庙会大多都是售卖农具和牲口,还有一些锅碗瓢盆之类,仅有的娱乐也是些说书唱戏的老人,更有一些售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江湖人士,远不如“叮当”庙会单纯。“叮当”庙会的繁华主要来源于孩子们春节时积攒的压岁钱。幼年时或许只有春节期间才有几天“富裕”日子,最多的财富也不会超过十块钱,假如有十块钱放在腰间,顿时会有富埒王侯的姿态。幼年性格顽劣,不懂惜财。半日不到,便会拥有许多鞭炮,还有一把塑料手枪或者一把刷了银粉漆的木头宝剑。
白天的热闹总归是铺垫,最兴奋的时刻当属傍晚,欢跃的小子们手持香火,大胆的燃放着鞭炮噼啪作响,腼腆的女孩也挑起灯笼三两作伴走出家门,不惧黑暗。除了靓丽的烟火最应怀念的还有年幼时的灯笼。那时的灯笼不像现在奇怪,造型不仅荒诞,而且还发出粗糙的音乐,显得刺耳。当时的灯笼只是简单的骨架蒙上彩色的纸或红纱,底座载上红烛,顶部拴上光滑的木棍,摇摇晃晃的挑着,甚是喜人,假如再配上好看的灯笼穗更是可人。可惜的是孩子们的手甚是不稳,稍有歪斜蜡烛便燎着了标致的灯笼,可怜的灯笼变成了火球,孩子们简单的哀伤之后便又融汇到鞭炮的轰鸣里。这些欢乐或许都显得简单平常,而我最思念的还是老家里别样的风俗——正月十五捏面灯。
所谓面灯,便是用白面团捏成灯的形状,中间留有凹槽,倒上豆油,用棉花撵成灯芯,而后点燃。面灯发出昏黄的光,还冒着黑烟,发出焦糊味。等到灯油耗尽,面团做的灯也熟透,孩子们争先的抢食,其实并不美味,不过是稀罕而已。做面灯讲究,费功夫,要使劲揉,而且面和的要硬,母亲年轻时最厌恶做面灯,主要便是费劲。面灯形状不同,摆放位置更是讲究,做面灯的顺序也不能颠倒。首先要捏一条小狗形状的面灯,摆在大门口,不仅看家而且挡灾。其次捏的是一把勺子型的面灯,而且捏的要大,摆在锅台,寓意吃喝无忧。然后要捏一条龙型的面灯,摆在厨房菜板上,震慑着菜刀之类的铁器。最后捏几只圆柱型的面灯,摆在房门口或者院落,照亮自己的房屋,驱赶晦气,也预祝生活光明。摆好面灯,一家老小轮流端起锅台上勺子型面灯,在眼前晃动,寓意一年内不会害眼疾。待到八九点钟,顽劣的孩童们便集体出发,窃取别家门口的面灯,其实被发觉后,主人也不会气恼,在大人眼里摆放面灯是一种仪式,仪式过后也不再珍惜这些面灯,随孩子们开心就好。而孩子们取得面灯也并不在乎这些油乎乎的面团,只是享受刺激的“行窃”过程而已。再晚些时候,玩闹结束,便各自散去,犹记得当年玩闹过后,散场回家时总是伤感,因为假期第二天就要结束,一年最欢乐的时光随着月光的黯淡而消逝甚是难过。
而今,已过而立,每日的匆忙顾不及回想过去,偶尔回忆孩童时欢乐时光,却有些落寞。仿佛许久不见那般晴朗的天空和漫天的星斗,仿佛再也没有那般旺盛的精力和天真的笑脸,仿佛再也没有那般纯洁的心境和简单的期望。“叮当”庙会如今被超市商场取代,正月十五捏面灯也早已成为回忆,昔日的伙伴也各奔东西,往日的邻居也都各奔前程。旭日变换夕阳,马路宽了又宽,霓虹亮了又亮,钞票多了又多,日子好了又好,却终究丢失了纯真。